赵瑚儿呆了下,撇嘴道:“韩婆子真是可恶,先前见到我,还骂了我好一通,真是气死人。”
赵寰好笑问道:“你是恨韩婆子,还是更恨金兵?”
对韩婆子可以摆脸色,当着金兵的面是万万不敢。赵瑚儿是聪明人,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,嘴张了张,神色讪讪,一时很是别扭。
就这么几个帮手,赵寰只能不厌其烦,掰碎揉细了说:“韩婆子的话听起来刺耳,但她们必须忍常人所不能忍。开封府府尹将皇室宗亲,无数无辜平民百姓女子的名册交给金人,甚至自己装扮一新将人送出城。难道他会蠢到,不知他此举,会背负永远的骂名?他知道,但他照样做了。他不在意,因为他无耻得寻常人难以想象。在这世间,临安朝堂上,还有无数与他同样无耻之徒。我们不要变得如他们一样,但我们必须要先知悉,外圆内方,方能与其过招。”
赵瑚儿与邢秉懿一脸若有所思,赵金铃与赵佛佑神色茫然。最小的赵神佑则皱着小眉头,看上去好似在思考。
赵寰不由得笑起来,摸了摸她的小脑袋。赵神佑回过神,羞涩冲着她笑,依偎过来抱着她的手臂贴了贴。
赵寰看着她稚嫩的脸庞,暗自叹息。
眼前,她要面对的事情很多。赵佛佑以前开过蒙,学会认了几个大字,就被送给了金人。赵神佑与赵金铃还小,皆未曾读过书。
除了她们需要读书认字,赵寰自己也有很多东西要学。知己知彼百战百胜,每次她听到金人叽哩哇啦,却什么都听不懂,她得尽快学女真语。
在几人中,赵金铃经常跑出去,加上年幼,她的女真语最好。无法系统学习,这些天得空,赵寰就跟着她学些寻常的对话,拉着赵瑚儿邢秉懿她们也一起学。
邢秉懿与赵瑚儿都识字,反过来她们又教赵金铃与赵神佑学认字。没有笔墨纸砚,就拿棍子在地上画,大家都学得很认真。
在泥泞不堪的境遇里,她们都在努力奋进。
到了中午,赵寰与赵瑚儿一起去了灶房。刚到门口,韩婆子铁青着脸从屋内冲出来,嘴角的包红肿着,在太阳底下油光锃亮。
韩婆子看到赵寰与赵瑚儿,脸一沉,没好气说道:“你们来作甚,灶房没粮食了,大家都饿着!”
与以前一样,赵寰恭谨地曲了曲膝,不紧不慢唤了声韩娘子。停顿片刻,笑了下说道:“说起来,我一直唤你韩娘子,不知娘子的闺名如何称呼?”
闺名?韩婆子神色一滞,眼里闪过一丝茫然。
她自小进宫,从小宫女做起,那时没人在意她的名字。后来一步步爬上去,底下的人不敢直呼其名,贵人们不会在意她叫什么。
算起来,还是幼时在家中,爹娘叫过她的闺名。如今爹娘早亡,汴京城早没了家。就算是那间破旧嘈杂的大杂院,也在金兵进城时,付之一炬。
韩婆子想到梦到过无数次的家,眼神冷了下去,挺直了脊背,讥讽地道:“向来就只有你们这些帝姬娘子有名字,我等下人哪配有名!”
赵寰自嘲一笑,道:“我们的大名能传开,都托赖开封府尹,他写下名册送给金人。”
都是送到金人手中的亡国奴罢了,韩婆子望着赵寰,神色缓和了几分。她转过身,望着眼前荒芜的破院子,胸口闷闷堵得慌,埋在心底深处的往事,一股脑倾泻出来。
“我出生后,爹爹寻了私塾的夫子,给我取了个闺名叫韩皎。皎皎日月的皎。爹爹在欣乐楼里做茶酒博士,阿娘做厨娘,日子还过得去,后来爹爹得罪了贵人”
赵寰认真凝听,在昏庸皇帝当道,朝堂腐败的北宋末年,并无甚离奇曲折。原本其乐融融的普通寻常之家,得罪了赵家宗室,家破人亡,她被卖进宫做了宫女。
“对不住。”赵寰深深曲膝下去,诚恳致歉。
宗室做的事情,与她与赵寰有何干?赵瑚儿想不通,到底谨记着赵寰的叮嘱,跟着曲膝,含糊着赔了不是。
韩皎意外地看着她们,尤其是赵瑚儿,斜瞥着她,摆摆手道:“好了好了,我当不起你们的礼”
她的话语一顿,看向远处陆续走来的人,脸色一下变了。
到了中午拿饭食时分,灶房里还冷锅冷灶,没米下锅,哪有饭菜给她们!
上面管事是金人,她们可以撒手不管,韩皎这个大宋来的,却不能不管。
浣衣院的女人们是玩物,也是金国贵族拿来威胁侮辱南宋的人质。若是她们闹事,金人会将错处都推到她身上,她肯定活不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