商追站在门口,见里面走出个穿华丽紫色长袍的人,见到他,跪地行了个大礼。商追笑一声,“紫色是中原皇家才穿的颜色,你倒是不忌讳。”来人正是大巫祝朗势成,眉眼雌雄难辨,声音柔嫩如女子,娇笑道:“神助大人打趣我了,于阗人可不守中原帝国的礼制。”商追但笑不语。朗势成轻抬眉眼,“神助大人到此,是要联系本家?”商追点头,“找不到他了,你联系本家,看看星典有没有启示,问问他去哪儿了。”朗势成做了个请的手势,“神助大人请随我来。”言罢率先迈步,走进屋内。进屋烟熏火燎的,商追一直不喜欢和巫祝打交道,为了获得神谕他们会一直焚沉香木,身上也是一股子木香烟味,分家的人不知道什么毛病,历任都不喜欢这种味道,商追也不例外。朗势成吹了吹正燃烧的沉木,猩红的火炭随他吹气越发红亮。商追眼风一扫,屏风后的床幔里,还有一人。朗势成见商追没多问,跪坐下来,两只手翘起兰花指,在胸口对合,闭眼默诵。袅袅的烟丝轻渺腾升,卷曲着、消散着。商追咳嗽着后退几步,这味道让他的肺很憋闷。忽然一阵爆裂的热意,裹着白灰的沉木忽然被不知从何而来的风吹掉灰烬,露出烧得通红的内里。商追急忙上前,猩红的沉木表面呈现出一串像卷曲的蕨草般的痕迹。商追回忆自己识记的文典,译出来便是京城二字。陆是臻果然被一同带回京城了。商追道:“那边回信怎么这么快?”朗势成擦擦额上被热意逼出的汗水,道:“星典这段时间很不稳定,本家的人时时刻刻守着的,生怕那位的本体出状况。”商追道:“本体能有什么状况?”不就一块发光石头,“当务之急是让陆是臻回到本体身边,激发本性。”朗势成道:“星典在缓慢地变动,本家在确定最终的神谕后,会通知神助大人。”商追点点头,想起镇上的人称神主为食仙,因道:“是谁让他们称神主为食仙的?”朗势成道:“是我们几个巫祝商量后的意思,因为最近几年中原与西域往来较多,若是让中原帝国知道来自南疆的教派如此深入中原腹地,恐引起中原人忌惮。”商追道:“食仙也太难听了。”朗势成笑道:“据说第一代神主的肉身就以食仙自居。”商追不置可否,道:“我先走了。”言罢转身出门。朗势成原地跪拜:“恭送神助。”待商追走远,床幔里的女子低声道:“这就是神助?瞧着就是个普通人,连普通人都不如,像个病鬼。”朗势成眉眼冷肃,压着嗓子道:“闭嘴,神助眼耳敏锐,当心叫他听见!”两人沉寂了会儿。“这不没听见么!”女子娇声不屑。朗势成叹息一声,放缓了语调,“以后切不可这样的。”商追脚步生风,听着二人的对话心道这朗势成果然是个男的,他打小就看不出朗势成到底是男是女,又因他只是众多大巫祝中的一个,无关紧要,他也就没去在意。商追赶回酒楼,见尤锦颜正百无聊赖地在等他,心下一松。这时他才意识到,其实他内心深处很怕尤锦颜离开。他忽然有点茫然,走向她的脚步变得迟疑。
尤锦颜正坐在酒楼靠窗的位置,一只手撑着下巴,目光斜斜地穿过窗看向外面,似乎等得久了,恹恹的样子。她并没有在细看什么,眼光四处漫游,余光捕捉到他的身影,散漫的眸中忽然有了焦距,直起身子对他招了招手。他忽然想起早上她对他说,商追,不如你入赘到我家吧。商追,你是不是喜欢我?喉头的痒意逼出一声低咳,他低下头用手抵住唇,缓了缓抬起头,她已经站起身走向他。她脸上明明瞧不出什么笑意,但他就是感觉她心情很愉悦。当初他和她素不相识,为什么他就能在和无数人擦肩而过中,唯独察觉到她。商追想起多年前那个被病痛折磨清醒的早晨,侍奉着神主本体的大巫祝们惶然地跑到他屋里,惊恐得语无伦次,从支离破碎的语言中他得知,神主的本体突然开裂了。他那时没有不安,没有彷徨,甚至有种这种宿命或许终于可以解脱的释然。随着神主本体开裂的诡异现象,星典突然乱序,短短一天,星图重布。这一切无不昭示着,他们以为按部就班的生活轨迹其实已经被神融入新的章节,一切已经重新开始。这实在在匪夷所思,神主一直有神降,但他们从不知神主竟能逆转时空,回溯时间。但星典的重行轨迹无一不昭示着这个令人咋舌的解读结果。两年后,神主亲自在本体上降下神谕,启示信众失落的肉身目前正在姑苏。本以为他这辈子要拖着病体困死在南疆分家,没想到神谕要他临危受命。他根据神谕的指示,在张焱派人到南疆打听商路信息时故作巧合与张焱联系上,然后以第叁方利益体的身份来到姑苏,与张焱合谋之后,以他妻弟的身份接近陆是臻。陆是臻的父亲是个失败的载体,懦弱且无能,因为一个女人背叛了神主,偷身下到江南,但神主无处不在,他又能藏到哪儿呢?神主不在乎他,他的去留根本无所谓,但陆是臻的出生无疑是特殊的,每隔几十上百年,神主的肉身就会降生在宗家,陆是臻无疑就是那个人。这么多年,神主没有下令将陆是臻找回南疆,但他知道,神主一直在注视他。宗家的人和分家的人一样,永远活在神主的凝视之下,永远……背负着神的荣耀和神降的代价。尤锦颜。他对她异常的感觉……如今想来,极有可能是因为神主重布了星图。如果以这个假设为